從水患到水荒,這樣的情形,讓人十分困惑,為何一個大水為患的國家,也能乾旱成災。
台灣的水資源問題,不
是沒水,而是留不住水,或是太過依賴水壩建設,面對極端氣候來臨,開始無力應對。
最後,一切歸咎水的禍。然後,繼續犯錯!
公視13頻道,在三月十五日晚間十點,將會播出「南部水荒--與水共
舞」,討論南部水荒的發生,水庫建設的謬誤,以及氣候變遷下的水資源政策,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轉告收看。
根據水利署統計,南部地區曾文水庫、南化水庫、甲仙攔河堰等水利設施,在八八水患後,總淤積量超過一億
一千萬立方公尺,南部最大的曾文水庫就減少六分之一的蓄水量。蓄水量減少,成為旱災最大的原因,在用水需求不斷上升之際,水庫卻在砂河裡翻滾無水。
在南部地區,水資源的供應,大約70%供給農業用水,20%是民生用水,10%屬工業用水。面臨水荒的發生,政府在「確保民生用水、提供工業用水、調節農業
用水」的優先順序下,南部地區的嘉義、台南、高雄、屏東,總計一萬七千多公傾的農地,第一期稻作全面休耕。因為缺乏灌溉水源,農地的休耕,引發農業經濟停頓,農村文化斷絕,甚至台灣糧食安全的問題。
但是另一種因為水荒產生的危機,卻是在台灣農村不斷蔓延。
如果以為政府停止灌溉,全面休耕之後,南部農地就是一片灰色大地,但是實際上的景況,並不是全部如此。
在台灣南部,因為圳道的設計,以及長期面臨乾旱危機,農民早有一套因應之道,除了盼望春雨的看天田,許多農民自行設立深水井,抽取地下水灌溉農田。政府停灌農地,提供休耕補助,這些依賴地下水灌溉耕作的農民,心中卻有不同的計算模式,除了自己有水源,不受限政府的休耕政策,也深知休耕後的米價,不會太差。
對於農民,心中最氣憤就是遇上缺水,總是保護工業,犧牲農業。他們憤怒的說,當初建造水庫,農民都有出錢,為何現在變成工業優先?
農業與工業用水的衝突,隨著缺水的嚴重,以及工業區不斷開發,提高工業用水需求,總是
被犧牲的農民,開始轉向抽取地下水灌溉,作為自救方式。十多年來,鑿井數量大增,其中非法私設的問題,形成另一個水資源的危機。
應用地下水,其實也是水資源開發的一種方式,但是失去區域管制與補填計畫,就可能造成地層下陷、水源污染,以及資源耗損等問題,讓沿海土地超抽地下水的沈陷問題,也可能發生在平原農地,一旦洪流再來,沈陷的平原,都可能成為洪流氾濫的地區。
水荒的發生,民生、工業、農業的危機,成為社會關注的角力戰。但是因水荒引發的生態危機,卻像無聲的悲劇,靜默的在大地蔓延。
在台南官田的水雉復育區裡,水雉不在棲地,卻在冰箱裡。從冰箱裡拿出的塑膠袋,裡面放著一具具水雉的屍體,牠們成為水荒的生態受害者。因為農地缺水灌溉,許多農民放棄較費金錢與水源的插秧農法,改以稻種直接撥灑田地的直播農法,為了防止疫病,稻種在播種之前先浸泡藥水,一旦灑入田間,鳥類誤食,即遭毒害。
台南市博愛動物醫院裡,一隻受傷水雉,緊急由官田水雉保護區緊急送來,在緊急救治之後, 研判有中毒現象。在水雉保育園區研究人員的家中,另外二隻中毒受傷水雉,進行復建觀察,無辜的樣貌,成為水荒危機,危及生態的見證。俗名菱角鳥的水雉,在台灣屬於瀕臨滅絕的鳥種,台南官田一帶經過復育,數量維持三百隻左右,但是這次因水荒發生的中毒事件,一下傷亡八十多隻,對水雉族群,形成重大傷害。
但是更讓人擔心的事,官田水雉保護區裡的保育濕地,完全依賴水圳補充水源,在水圳停止供水後,園區面臨乾旱危機,一塊塊乾掉的濕地,保護區將完全失去棲地功能。水荒的發生,讓大地一片乾渴,許多仰賴農田水圳,補充水源的濕地、埤塘,生存其中的蛙類、鳥類、
及昆蟲,都在水荒之時,成為生態浩劫下,無聲又為人忽視的受難者。
在早期,台灣濕盟的謝宜臻就提出呼籲,要求農田水利會在休耕期間,應該保持圳道內的最低水量,作為補填濕地,維護水圳生態的生命水源概念。但是這樣的觀念,沒被農田水利會接受,水利署也愛莫能助,於是一到休耕,水圳枯乾見底, 對於生物就是大災。
水荒的危機,有著用水量加大的問題,也牽涉到水權分配的正義,解決問題的方式,除了節約用水,調度用水,根本的問題還是在於,水從何處來?
驚人的雨量,落在台灣土地,台灣不是一個有如沙漠氣候的無雨無水國度,但是荒謬的是,自然給再多的水,
台灣卻還能面臨水荒。台灣的水資源問題,不是無水,而是留不住水。水患過後的曾文水庫,國軍進入大埔地區河床清理淤砂,希望快點濬深河道,解決水荒危機。
問題是這種淤積量,幾百年也清不完,官兵所為,宣示意義高於實質成果。
水資源的取得,以建設水庫儲蓄水源為主,但是幾十年的暴雨氣候,為水庫增加的不是水源,而是減少蓄水量的淤砂,興建更多的水庫,一樣面臨淤積的問題,引入更多跨域引水,也是蓄不住水量。就以南化水庫為例,興建才十六年,淤積量已經接近三分之二,水庫形同無用,下一場大暴雨,水壩就要洩洪,水根本留不住。
更驚人的事實,在暴雨量加大,挾帶的漂流木與土石,一旦堵塞水壩洩洪出口,無法宣洩水壓的水庫,無異一顆巨大的洪水炸彈,威脅著平原上的城鎮與居民。水利署南區水資局局長葉純松表示,清淤是件長期的工作,一旦上游再度崩塌,土石入河,根本清也清不完,現在清淤的重點,在於避免土石堵塞疏洪口,造成水壩危害。
這樣的話語,讓人心驚,倒底面對洪荒,水壩的安全
性有多高,八八水災期間,就傳出曾文水庫因為排洪口,在暴雨中遭到土石樹木堵塞,面臨大水溢壩崩潰的危機,一旦啟動緊急疏散,下游幾十萬人就要惡夜逃難。
台灣山區易崩塌的地形,因為豪雨造成水庫淤積,宣告長期依賴水壩蓄水功能,受到嚴苛挑戰。
水庫變成砂庫,留不住水,一旦排砂治理,更有水質濁度提高的問題。管理水資源的水利署,必須正視水庫功能喪失的事實,思考多元水資源的開發方案。這樣多元取水的方案,水利署人人背得上口,但是行動牛步化,一旦水荒來臨,想到的還是最拿手的建水庫。
長期以來,台灣水資源全都依賴河流地面水供應, 再建設水庫蓄水應用。但是這樣的方式,面臨水庫不斷淤塞,年年耗費數億鉅資疏浚,如同拿錢丟入無底洞,依舊無法解決水荒危機,應該開始找尋不同的取水的方 式。
當南部地區依賴水庫供水的渠道,面臨無水可用的窘境,在林邊溪上的二峰圳,卻是潺潺清水不斷流過,八
十餘年未曾匱乏中斷,吟唱曼妙的水圳之歌。
這條由日本水利工程師鳥居信平,建於1912年的水圳,取水方式是透過橫越林邊溪的地下集水廊道,讓藏於砂礫中的地下水,流進取水廊道再流入圳道。二峰圳的取水思維,改變地面取水的觀念,而以地下取水方式,將整個河床地層當成水庫,取用藏在礫石之 間的水源,更重要是藏於地底的二峰圳集水廊道,有別於攔河堰與水壩,表現一種將河道還給河水的自然思維。
多年來,深入研究二峰圳的丁澈士教授,認為台灣許多地方是沖積扇平原,地底蘊藏大量水源,形同一個巨大水庫,取用地下水,成為一個開創水資源的方式。但是取用地下水,一旦失去管制,將會有過度使用,以及水質污染的問題。所以開發地下水資源,必須有整體流域的管理概念,保持河流的潔淨,以及讓河道循著地形蜿蜒,減緩河水入海時間,留下水源,並且在河流沿岸,河床高灘地,廣設埤塘、濕地,平日蓄水作為補充地下水的源頭,並在洪氾期發揮滯洪的功能。
在八八水患之後,大家談土石驚懼,甚至水利單位視土石為大禍,但是丁澈士卻發現豐厚的土石裡,帶來更多的蓄水量,二峰圳的水量大增。如果改變地面取水的概念,學習二峰圳的作法,在河床底取水,就不必建造那麼多的阻擋河道的水壩、攔水堰,讓河水順流,土石補充平原、海岸,對於沿海地層下陷,也有補填的效力。
地下水不是不可用,其實民間早已鑿井利用,現在的問題是,一旦開發成為主要水資源,許多相關的配套都必須思考,那不是水利署建集水廊道的單一工程,而是跨部會思考台灣作為一個水岸城市、親水鄉村,應該如何順應自然的依水而生。
在南部水荒問題中,工業用水不斷增加,為人詬病,但是農業用水所佔巨大比例,也必須思考改善之道。
在台南學甲地區,農民開始收割小麥,適合冬季種植的小麥,並沒有太大的需水量。小麥的生長期,大約在十月到隔年三月之間,剛好是台灣缺水的時刻,以改變農作物種的方式,節省水資源的消耗,並且也不必休耕,中斷農村的經機與文化。
目前,台灣種植的小麥,全部都是契作,提供金門作為麥種,移地種植收成後,作為製酒原料。目前關心台灣農業發展的施明煌先生,已經嚐試將小麥推廣成為常態作物,建立台灣小麥的品質。
其實,台南學甲、鹽水一帶,因為土質關係,以及取水不易,早就發展出不重水源的雜糧作物,從玉米到紅豆等作物,其實價格不比稻米差。在台灣面臨極端氣候之下,農委會也該研究新的氣候形勢,規劃新的作物種類以及種植季節,而不是當成農業社會局,一旦乾旱,就只發放休耕補助,然後一切不顧。
水資源的問題,已經成為世界各國關心的課題,在高雄縣舉辦的一場國際水岸城市會議中,各國代表提出寶貴經驗,國內學者于嘉順也以比利時為例,讓大家思考洪水,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。
傳統的河道治理觀念,以修築高堤,快速排洪為核心,但是面對難以預測的雨量,一樣有洪水肆虐的歐洲國家,開始思考還地於水的觀念。他們計算出洪水一氾濫的地區,將土地退讓出來,甚至與農民協議,讓農地劃為滯洪區域, 損失由政府補助,更重要是在還地於河的策略上,其實也利用土地,降低洪水災害,同時也留下一部份洪水,轉化成為水資源。
城市離不開水,在極端氣候來臨之時,人類不該是恐懼逃避,或癡望的想以工程馴服洪水,而是該仔細研究,細膩思考,找出一條自然的治水之道,將洪水轉為珍貴的水資源。
台灣不是一個無水國家,從水患到水荒,曝露的是水資源管理利用的缺失,以及水庫政策的潰敗,讓一個天降大雨之國,竟然也會無水可用!!
從取水、蓄水到用水,許多傳統思維必須轉變,減少工業開發,調整季節作物,城市節水設計,甚至廣設污水再利用的循環系統,順應自然進行調配,才不會變成「大水逃難、無水渴求」的荒謬國度。
from:漂浪。島嶼 --munc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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